“我想把這些東西都洗出來，然後趁早還回去。”

完全沒有想到他會突然的過來，正在院子洗東西的謝婻在尷尬意外過後。便立馬拿出一個凳子放在他面前，並且問他冷不冷，要不要進屋子裏面坐坐。

“不了，我不冷，我幫你吧。”

辦完喪事，在還鄰居家的東西時，是要給他們禮貌性的回一些東西。因為這個習俗，所以有些人家，會在辦完喪事後，刻意的不拿走自家的東西，就等著主人家專門的拿東西過去。

明白是怎麽回事，謝朝陽就立馬脫了身上的外套放在凳子上，然後彎下了腰。

“你——”

謝婻本能的想拒絕，但似乎一眨眼的功夫，謝朝陽就脫了黑色的羽絨服，就挽起胳膊上的灰色毛衣把雙手浸了進去。

感覺再說什麽都晚了，看著他幹幹凈凈的模樣，謝婻即便心裏違和，但最後卻罕見的沒有再說任何的拒絕。

“你爸爸也走了嗎？他們最後怎麽說？”

雖然天氣有點冷，但好在謝婻是聰明的，洗碗的水倒的特別熱。心裏莫名的放心了一些，隨即謝朝陽就快速的洗碗，並且發問了。

謝朝陽給人的感覺，永遠都是幹凈和一塵不染。

他無論做什麽，給人的感覺都是從容和不緊不慢。

這樣的他，好像天生就不該待在這樣的環境中。也不應該把雙手，放在滿是油汙的臟水中。

刻意的壓下心裏的不適感和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，隨即謝婻才慢慢解釋道：“他想帶我走的，我的三個姑姑也想讓他帶我走。連我的那個後媽，也表現的特別大度，但我拒絕了。”

謝朝陽拿著抹布倒洗潔精的動作稍微的頓了一下，然很快他就把聲音放低，繼續好奇起來：“你為什麽不跟著他們走，我以為——”

“我不想欠任何人的，去那邊了，我就欠他們的了，生活就會或多或少的受到他們的影響和左右。而且那樣，我不光欠他們一家的，我也欠我母親的，所以我感覺最好的選擇就是不過去。而且我一說不過去，我那個爸爸他只是意思意思的勸了我一下，之後就立馬說出了尊重我的話。我的那個後媽，也露出了松了一口氣的模樣。所以這樣的情況下，我為什麽要自討沒趣呢。”

其實真實的情況，跟謝婻說的差了很多。

為了她的撫養問題，她的幾個姑姑和他的父親，從昨天開始就差點打起來。

這個說著，她的父親不負責任。那個人說著，她們的母親會這麽年輕就走了，就是他這個兒子不負責任白養了。

那個說著，他從前年起，就一個月給家裏三百塊錢，兩年都沒有間斷過。而她們那些所謂的女兒，只是一年給他們的母親三十五十的，她們好意思。

昨天吵架，今早終於葬了她奶奶後。大家回家算賬時，要不是現場還有他們村的村長和他們隊的隊長，也肯定會繼續打起來的。

在討論她的撫養問題時，他們又鬧了起來，差一點就拿起板凳了。

但好在謝婻的一句她誰都不跟，意外的讓大家都感覺驚訝了。加上村長隊長他們的努力協調，最後一切才和平解決的。

但所有的事情，告訴謝朝陽也沒有用，所以謝婻就下意識的說的輕松了。

“那你以後怎麽辦？”

其實今天過來看到謝婻時，謝朝陽就知道她的選擇了。但即便如此，他還是認真的詢問著。

“我們這次辦喪事一共花費了兩千多，我的姑姑這次一家掏了三百多，我父親一個人掏了一千塊。大家出完錢後，後來不是有親戚們的隨禮嗎？一中和最後還剩下了一千五百多。大家討論了很久，最後就決定把所有的錢都給我了。有了這一千五百多，我高三一整年所有花銷應該都夠了。至於其他的，我們家不是還有十幾畝地嗎？那些地從以前起就是我家幾個鄰居在種。到時候他們會給我一些米面油，有的還會給我一些錢，總之放心我是餓不死的。”

可能是之前謝朝陽跟自己說過他父母姥爺的事情，反正到了此刻，謝婻也沒有隱瞞，就把自己這邊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對方了。

不管怎麽樣，對方都算是這裏她除奶奶外最熟悉的人了。現在奶奶沒了，他又開口詢問了，謝婻就不想撒謊。

“這樣也好，以後你有任何的事情就叫我。還有你以後缺錢了，你也找我，我前兩天看了我的存錢罐，裏面有五千多塊呢。如果你有需要，我可以把所有的錢都借給你。”

謝朝陽這次過來的目的其實就是這個，如果他這次過來就看不見謝婻了。或者知道她未來要跟她父親走，他自然就不多嘴了。如果從謝婻的口中得知，她的父親和親戚們會負擔她未來的一切，他也不會多說。但如果她想讀書，但她的家裏人暫時都不想管她，作為朋友他就會竭盡所能的幫助她的。

“……”

完全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，把雙手放在洗潔精泡泡裏的謝婻完全的懵了。一動不動的看著，說完了就低著頭飛快洗碗的謝朝陽，謝婻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：“謝朝陽你是不是有點傻，你——”

“我不傻，除了英語學的不太好外，其他的東西我都學的特別快。你在想什麽，我也全部都明白的。但我看人從不看你想什麽，我只看你做什麽。反正在我眼裏，你是一個非常努力的人，而我最欣賞的就是特別努力的人。我知道你是把我當朋友的，對於我，你很多的事情和想法，其實都是沒有隱瞞過我的。你對我好，你信任我，我自然也要對你??x?好，自然也要投桃報李的也相信你也幫助你。

今天如果我沒有那個條件，如果我手頭沒有這個錢，需要向我父母開口才敢跟你說這樣的話，我自然也就不開口了。但現在的關鍵是，我跟你說的那些錢，是我父母給我的零花錢，他們以為那些錢我平時吃飯買東西已經花完了。就算他們知道了，也不會在意我怎麽花的。既然這樣，我就想把這件事情提前告訴你。

我想讓你安心，我想我們的一切都不要改變。反正你是我的好朋友，你的事情，只要我有條件有能力，我都會幫你的。反正我不會像別人說的那樣，讓你沒人管的。我們是朋友，我不會讓你變成張凱，我也不會看著你變成第二個李娜的。”

張凱是謝婻曾經的初中同學，對方好像是初中一畢業，就被家裏趕著去外面打工了。

李娜是謝婻和謝朝陽都認識的一個同班同學，也勉強算是他們的朋友。對方本來讀書讀的好好的，但兩個月前對方突然退學了。等他們再得到對方的信息，就是她被父母安排著已經嫁人了。而十七歲的她，嫁的人竟然是一個比她大十一歲的男人。他們雖然還沒有領結婚證，但在農村辦過婚禮辦過酒席了，他們就是夫妻了。對方結婚，他們都沒有去的。但去過的同學，則是形容李娜是一路哭著，被父母塞到男方家的車子裏的。

當時李娜的事情，讓從來都不知道這種事情的謝婻震驚了很久。她在謝朝陽的面前，感慨批判了很久。當時她說這些時，謝朝陽的表情一直都跟平時一模一樣，他甚至都沒有多說什麽。當時謝楠以為，她跟對方說什麽了，對方應該跟自己一樣，都是禮貌性的聽聽的。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，卻沒有想到他記住了。他不光記住了，他現在甚至還說出不會讓她成為第二個李娜的話。

“我才不會變成李娜呢，我也不是張凱。”

眼睛毛毛的，好像有討人厭的小蟲子再次飛進去了。

努力的洗著手上的東西，努力的瞪著自己的眼睛。許久後，謝婻才低著頭，低低開口道：“我不要你的錢，他們給的這些，加上明年鄰居給的地款，就夠我所有的開銷了。而且未來我想考師範，這樣我就不用交學費了，我也不用擔心自己的生活費了。反正，反正謝朝陽你不要擔心我。你只要不討厭我，繼續教我數學和物理，繼續把你不用的那些學習資料都借我就可以了。”

“我怎麽會討厭你，我如果討厭你，我今天就不過來了，我也也不會——對了，這幾天我都記了課堂筆記。我把它們都拿過來了，今晚和明天你好好的看看。如果有不會的，到時等周一了你再問我，到時我再教你。”

既然關於未來讀大學的事情，謝婻已經有安排了，謝朝陽就不勉強。他很自然的改變了話題，開始說起課堂筆記的事情。

謝婻也是聰明的，見他改變話題。她就順勢改變話題，只跟對方說起這幾天學校的事情。

兩人一邊說著，一邊洗著。

滿滿一大盆子的東西，兩人趕在太陽落山前，迅速的全部都洗幹凈了，也淘幹凈了。

知道這些東西，都是謝婻要還給左鄰右舍的。

謝朝陽就穿好自己的羽絨服，拉出謝家放在外面的小推車。把所有的東西，都幫著放上去了。當然裏面要送給左鄰右舍的東西，謝婻也早就收拾出來了。

然後在謝朝陽的幫助下，不管是鄰居家的小板凳，還是他們的大盆小碗和大碟子。他們都趕在天黑前，全部都一一送了過去。

一家一家的送著東西，一家一家的在他們的家門口說著感謝的話。等鄰居按照傳統，又給他們抓一點點面或者鹽後。謝婻也沒有拒絕，就抱著那些東西再次返回了。

他們在還東西時，基本都是謝朝陽負責推小推車，謝婻負責敲門並且送東西。

只是很奇怪的是，昨天的時候其他村子的陳年他們過來時。看著別人打量好奇的目光，謝婻當時感覺特別尷尬。在內心深處她甚至隱隱約約的有著，他們為什麽要來，為什麽要讓自己尷尬的不好想法。而到了謝朝陽這裏，因為這半年來，她幾乎都是跟謝朝陽同進同出的。這個村子的無數人見過他們一起上學，一起放學回家。所以這個時候，在謝朝陽幫助自己推車時，謝婻竟然是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都沒有的。

這個時候，別人怎麽看，怎麽打量。謝婻的內心都是坦然的，也是不在乎的。

七八家的東西，這個是那家的，那個是這家的。

等最後把所有的東西都送完後，天已經有些黑了。

這個時候，謝朝陽不敢再待了，謝婻也不敢再留對方了。

之後謝朝陽說要回去時，謝婻按照這邊的傳統，也給對方裝了一些她肯定吃不完的饅頭和糖包。

“這上面有紅點，聽說吃了牙不疼，你回去多吃一點吧。”

在送謝朝陽離開時，謝婻指著大饅頭上的紅點點，如此說著。

“哦，知道了！”

第一次聽說這個的謝朝陽，在回去的路上，一直舉著塑料袋，不停的看著裏面大饅頭上的幾個紅點點。

之後等終於回家後，在把手上的東西交給一臉驚訝的母親時。謝朝陽指著那幾個紅點點，好奇的向自己的母親求證了一下。

等他的母親恍恍惚惚的點頭，並且跟他科普起這幾個紅點點的傳說時。

在對方說話的時候，謝朝陽就把那幾個紅點點全部都扣了下來，然後放進了自己嘴巴裏。既然謝婻和母親都說吃完這個牙就不疼了，那他就都吃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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